沙漠里亦有花蕊:“银翼Ⅰ”飘摇的生命芬芳
文/玉髓沉香
幻想里的世界都像一场梦。所有人的梦境相互穿越，强大的梦境制造者制造了更多的梦境，近乎一个强有力的磁场，把别人的梦境也包纳其中。大家都在属于各自的梦境和磁场里生存着，看不到梦的边界。制梦者，则被更高更远的制梦者所包纳。
有些人却悄悄摸出了梦的边界，在自己的梦醒里，带领大家突破包纳他们的梦。于是有些制梦者的梦破灭了，产生了更多强大的制梦者。他们不满足于地球疆域的有限和破败，于是纷纷开拓新的星球。
在离开之前，他们带不走清醒的人，于是带走了比人类更强大但比人类更温驯的复制人。
曾几何时，人类历史上产生了以复制生物为生的人。他们生产宠物、生产工人。因为这些工人几乎与人类无异，仿佛奴隶，被植入某些人类的记忆和特定的技能，而变得听话和强大。唯一不足之处便是具有人类的思考力，可以自主生发人类的情感。
这样不好，于是造人者给这些复制人设置了一个与超市面包类似的有效期。这段程序一旦植入，便不可逆，时间一到，零点零分零秒后，生命戛然而止。
这些复制人，在浩渺的外星球里夜以继日，可总有一些人，他们不甘生命的奴役，有一些便逃回地球。
所以在地球上，混杂的人群里，除非有相当专业的鉴别人员，否则根本无法识别他们，到底是复制人还是真正的人。但毫无疑问，逃回地球的复制人一定要被退役却是事实。“退役”，这里用了一个好听的字眼儿。意思即是消毁。
戴克就是那位杀手，当然，倘若叫得好听一点儿，应该叫做警察。戴克警官。
依旧是一个梦穿越过一个梦，一片梦交织过一片梦。仿佛地球末日来临前的前夜，或大迁移前的遭弃，世界一片黑暗，时常阴云密布或倾盆大雨。大雨让整个地市一片泥泞。破败的楼房，肮脏的管道，忧郁的音乐，遍地的水洼反射着阴冷而令人绝望的光。
戴克警察走在雨水里，毫不在乎。在乎又能怎么样呢？他没得选择。像我们大多数中的人一样。他需要通过复制人的“退役”来换取自己的自由。
在以生产复制人而著名的泰瑞公司内部，戴克通过其独特的问题测试，轻易地发现了计划外的一个复制人，美丽的蕾切尔。她是如此美丽，仿佛一座神，仿佛上帝的天使。
有时候，这种真假不分的梦境，真想让人一路继续做下去，直到生命戛然而止的那一刻。
既然复制人已经超越了真正的人，就仿佛连验钞机都无法验出真假的一张纸币，流通于共同的这场梦，又有何区别呢？
一个被长期奴役而要求有正常生命，权利被正常对待的复制人，这要求是否合理？
可是，这些复制人，他们的命运终究抵不过警察局长的一声令下，也抵不过听命于人的杀手戴克那黑洞洞的枪口。早死或晚死，都逃不过他们的生命有效期。他们的挣扎和反抗似乎毫无意义。
戴克在孤独和恐惧中入梦，和回忆反复交织，记忆或梦境与否已无差别，在他的记忆或梦境里总飘忽着一匹独角兽的影子，那匹独角兽，在自由地旋回和驰骋。时而仰天长啸，在它的嘶鸣中，江河滞流，日月失色，大地又笼罩在一片阴暗里。这个城市依旧大雨滂沱。
在梦与现实的反复交织中，戴克那黑暗而空洞的枪口，迸射出几枚子弹，迫使复制人的数量在慢慢减少。其中一个强壮的复制人却打倒了戴克，并将同样黑暗而空洞的枪口对准了他。
“砰”，枪响了。戴克下意识摸摸自身，没有鲜血和洞眼。面前的复制人应声倒下。一束光恰当地照过来，映出蕾切尔美丽而窈窕的影子，只是她手里擎着冒着烟尘的枪，浑身瑟瑟颤抖着。
“你在发抖？”与蕾切尔共同呆在自己安全温暖的屋子里时，戴克问，不等她回答，他又说，“我也在发抖！”
“你会射杀我吗？”蕾切尔问。
“不会！”戴克坚定地回答。
于是啜着高脚杯，蕾切尔在褪色的钢琴旁弹奏起优雅的音乐，他们无辜地相爱。他欲吻向她湿润的唇，她在躲避，被他一把扯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对视中，双唇和双眼都在炽热地燃烧。
他给了她勇气，她给了他承诺，然后彼此交换身体的温度。满眼的爱意泛滥，满心的情感充溢。在无际的沙漠里，鲜花正在慢慢蘖发。
那一刻，我觉得原谅了世间一切的不美好。
缠绵过后，镜头继续切向黑暗，然后是最强的复制人罗伊和戴克的决战时刻。
罗伊抱着同伴的尸体痛不欲生。那种欲哭无泪、痛天绝地、悲愤扭曲的表情，绝不是虚假的。倘若不是刀尖触动了心房，哪会有如此强烈的疼痛！他让我惊讶于那些下达“退役”命令长官们的残忍和冷漠。
两种价值观的冲突，其胜出者看似都是出于正义。
罗伊站起身，面对着同伴的尸体，绝望和愤怒如火一样燃烧，使他要用尽一切力气杀掉戴克。在追逐中，手掌的痉挛，使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生命的大限将至。于是他展开了猫捉老鼠的游戏，将戴克看作是他手里的玩具一样，残酷地折磨和虐待他。
“生活在恐惧中真是一种美好的体验，不是吗？”罗伊如此从容而扭曲地面对戴克的恐惧和绝望。
戴克一步步接近悬崖。
可就在戴克坠落的瞬间，罗伊却突然伸出右手，抓住了他……接着，罗伊在夜雨里伸出手臂，放飞那只白得耀眼的鸽子。在此时，生命回归最初的善。原谅融化了心底的硬核。罗伊由痛恨生命和藐视生命，转化为对生命的尊重和解放。
更耐人寻味的是，最后的加夫在戴克的房间里留下了一个独角兽的折纸，使戴克在携同蕾切尔仓皇出逃时，恍然明晓了自己的命运。其实，他也是一个复制人。
时光回到最后时刻的经典，罗伊在雨中怀抱鸽子，念出最后对生命的对白。
我曾见过人类无法想象的美
我曾见过太空战舰在猎户星座旁熊熊燃烧
曾注视C射线在天国之门的黑暗里闪耀
而所有过往都将消失于时间
如同泪水消失在雨中
死亡的时刻 到了
前面那么多黑暗都无所谓，结局并不悲伤。此时此刻，城市里开始亮起许多灯光，戈壁里的泉水汩汩而出，沙漠里的鲜花竞相开放，生命仿佛被放飞的那只白鸽，高唱起嘹亮的赞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