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莫言,走进高密百年历史

2017-12-03 17:25:06 茅草根

茅草根 > 读书笔记

从小听老辈的人讲与高密历史有关的人与事,他们把这些人与事融入了浓厚的传说色彩,讲来意味浓听来意趣深,这些故事在心中发芽生长。

忽然一天看了电影《红高粱》又读了莫言的《丰乳肥臀》,这些故事就呼啦啦地长成了一棵大树生成了一片森林,莫言用他的神奇之笔把这些发生在高密的故事连缀成片铺张成了一部高密的百年历史画卷。

神奇莫言作品的魔幻色彩,更神奇莫言民间缝百家衣的创作手法,一个个故事在他的妙手神笔下连缀成了一件漂亮的百家衣,穿来好养成,读来又从心底里骚动。

陆续读了莫言的很多作品,但最喜欢他的《丰乳肥臀》,这部作品敢于直面人生,直面历史。

好象看到上官吕氏、上官来弟、沙月亮、司马粮等那些人物在眼前走动,在耳边聒噪,这些人物从社会中走来,从普通的百姓中走来,从高密的历史中走来。

直面平民生活平民历史,这就是莫言作品的魅力所在。

这部作品是一部直面高密东北乡的百年史,也是一部高密的百年史,莫言的伟大之处在于他敢直面人生与历史的丑恶,把血淋淋的历史疮疤重新展现在我们没有经历过那段历史的后人面前,如土改时的大人物枪杀司马凤司马凰,如解放战争时“我们”的全家大撤退,如文革中上官鲁氏的受批判,等等。

这才是历史,这才是历史的答案。

把发生在高密的百年故事融合在一起,向我们娓娓道来,那些故事就是我们祖辈父辈的故事,就是我们亲奶奶亲外婆的故事,已远去,又常耳边回响。

如鸟儿韩被掳掠到日本挖矿,后来逃到深山老林,十五年后得救回国的故事显然是融合了刘连仁的故事,而后来他归国后的故事又融入了他人的故事,他的儿子鹦鹉韩的故事显然是整合了改革开放后很多人的故事,亦或我们的影子就在其身上显现。

类似黑驴鸟枪队的故事从小更是听了很多。民国初年是军阀争霸之时,而高密东北乡及其他地就是地方军阀争霸地,再到抗日战争初期很多地方军阀正邪不分,不管敌我只要是瓜分自己的地盘利益都是他们打击的对象,更有的为了锱铢小利投敌卖国,如沙月亮先是袭击外侵敌人,后来投降日寇,任伪渤海警备司令,他身上就有我们曾听到的地方大军阀曹克明张步云的故事,也有一些更小军阀的故事影子。

但这部作品震撼我的不是这些带有血腥味的故事,而是以上官鲁氏为代表的生育史,人生史。

这个女人的一生几乎就是我们高密亦或旧中国妇女的写照。

回望我们身边,这样的故事很多很多,去世不久的邻居大娘就是另一个上官鲁氏,连生了九个女儿,一个死了,送出去了一个,最后几个也是叫来弟盼弟的,但终没有生下个带把的,听母亲说每生下一个闺女就要听她婆婆指桑骂槐,听大爷的叫骂亦或受皮肉之哭,根本没有坐月子之说,最大待遇是生完孩子可以吃一个鸡蛋,多数时候是一个鸡蛋的待遇也没有的,这要看她婆婆的心情好坏,生完孩子往往就要下地干活。最后,大爷在遗憾中死在了大娘的前边,他死了大娘是长舒了一口恶气,闺女都大了,女婿们虽是平常职业,但她终是托闺女的福过上了舒心日子,这个女婿是操刀卖肉的,好,我们村的每个集日闺女都会把最好的那刀肉先送给老娘才去开市;一个女婿是木匠,不用说家里的桌椅板凳从此都是结实实的;再一个女婿没有手艺,但打工回来非得给丈母娘上过礼才敢回家。从此,大娘说还被闺女及女婿惯上了许多毛病,会抽烟了,会喝茶了,会喝酒了,这个闺女送来的酒没见底另一个的又送来了,酒肴都是现成的,冰箱里总是满满的下酒菜,全村的人都说“七仙女她娘好福气呀,这个年代生七个儿试一试?”最后七十几岁的大娘早上没吃完饭就无疾而终,手端酒盅死了,引来七病八灾人们的好羡慕。

还听母亲说我们村的一个老奶奶,连连生了十几个孩子,存活了七个,有一年是秋收之时,公婆与丈夫在外割豆子,中午不回家吃饭,她因为临产就在家做饭送饭,结果晌午前孩子出生了,她自己处理好了一切,包裹好孩子,又坚持着做好了饭,担上担杖就上坡送饭了,结果当然是日头偏斜了,结果她公婆就给脸子了,丈夫看爹娘有脸色了在婆娘放下担杖的同时就抄起了担杖抡向了婆娘,一扁担一扁担抡向婆娘但婆娘默默忍着最后倒在了地上,血水染红了裤子,这时他才看清婆娘的肚子没有了,从此以后这当时并不老的老奶奶精神就有点问题了,常向熟悉不熟悉的人问吃点什么就可以不生孩子了的问题,我小的时候她还活着,当时也有八九十岁了,有人就说“老杆家的”不生病没有生病的,听说即使她生的是男孩有时连一个鸡蛋的待遇都没有,有时晚上饿得实在顶不住了她就摸黑到人家地里偷点豆角地瓜之类的,回家后臧在破棉絮里,在公婆都熟睡后她和孩子们在被子里偷吃几口。

还有上官想弟写的不就是我们的身边大娘吗?三六年出生的大娘在四岁时就被好赌的父亲卖给了人家当童养媳,听说真的是在灶台前睡,一直到我们这里四七年解放才回了家,所以后来她对花心大爷是容忍的,因为大爷年龄虽大虽花心,但大爷有手艺呀不打骂她呀,她吃上了饱饭呀。而她的大姐被卖给了年龄接近她爹的关东客,从此没了音信。她的小妹生下来没过百日就被父亲赌给了没有子女的人家直接姓了人家的姓。这近八十岁的大娘如果认字也一定说这里写的不就是我们吗?

记得小时候,因为外祖父家成分是富农,所以母亲只好在大哥入不了团之时流泪再流泪,在生产队里只能干不好的活而挣最少的工分,所以还记得文革结束不论成分了母亲的高兴样子。也明白了写一手好毛笔字会双手打算盘的解放后第一批纺织工人的大姨为什么说在车间里只能装傻,只能说自己不认字,只能说自己不会计数,只能在解放后第一批计划生育节育先进名单上才能找到她了。

这部作品让我回溯了家庭史,回溯了高密百年史。

而莫言让我明白了可以这样来讲故事,可以把故事讲得这样好。

读莫言,走进高密百年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