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人学者”刘文典竟然一脚踢中了蒋介石的命根子?
提起刘文典，那可是一位大名鼎鼎的民国学人，不单因为他出身根正苗红，追随孙中山参加过“二次革命”；也不仅因为他学问好，早年师承刘师培、章太炎等国学大师， 1917年，经陈独秀引荐，进入北京大学担任国文教授；更是缘于其狂狷不羁、特立独行的文人风骨。在主持安徽大学校务期间，他曾怒斥蒋介石为“新军阀”，从而享誉民国学林，成为知识分子独立人格的典型代表，被誉为“狂人学者”。
在中国，知识分子的地位一直不怎么高，“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就是真实的写照。而刘文典敢于顶撞当时大权在握即将定鼎中国的蒋介石，确实让中国的文人扬眉吐气了一回。这时问题就出来了，为了突出刘文典性格的狂放不羁和文人特有的风骨，关于刘文典怒斥蒋介石一事，甚至出现了一种传奇说法，称刘文典在面见蒋介石时言语不和，“当众飞起一脚踢在蒋介石的肚子上”。这种说法有着广泛的市场，连著名作家岳南在其耗时八载采访写成的《南渡北归》三部曲中，也采用了这种说法，当然演义的更是神奇，说刘文典一脚踢中了蒋介石的命根子。原文是这样写的：
“蒋介石……话毕，顾不得自己的身份，照准刘文典的面部“噼啪”扇了两记耳光，而后又抬腿用笨重的马靴在刘的屁股上猛踹两脚。刘文典一个趔趄，身子摇晃着窜出五六步远，头“咣”的一声撞在一个木头柜子上，巨大的冲击力将木柜拔起，“轰隆”一声撂倒在地上四散开来，刘文典也在惯性的牵引下扑到在地。但仅一眨眼的工夫，刘文典就于满地乱书与碎瓷破铁中一个鲤鱼打挺站将起来，身体后转，倏地蹿到蒋介石面前，像武侠小说中飘然而至的英雄人物一样，飞起一脚，“噗”一声闷响，踢于蒋介石的裆部。蒋“啊”了一声，躬身猫腰，双手捂住下半身在屋内转起圈来……众人见状，大骇，知刘文典的一脚正好踢中了蒋的小蛋蛋……”
看这段文字，仿佛是看武侠小说的武打场面，刘文典成了武林高手，一招克敌制胜，而蒋介石则窝囊至极，竟然被踢中了自家的命根子，真是丢人丢大了。然而，岳南的这部书是严谨的学术著作，不是武侠小说，这样描写非常不靠谱。刘文典是武林高手的说法，我翻了好几本有关民国学人的书籍，又上网搜索了一回，均找不到这种说法。而蒋介石出身行伍，在日本留学军事，虽然说不上身手矫捷，但起码不至于这样窝囊，让一个文人整得这么惨。再说，如果两人之间有这么精彩的全武行演出，当时的新闻媒体早报道了，又岂能对此场面忽略不报？当年，与刘文典有交往的鲁迅在《知难行难》一文中曾提及此事，说“安徽大学校长刘文典教授，因不称‘主席’而关了好多天，好容易才交保出外”。鲁迅只说事件是由于刘文典不称“主席”而引发，压根没提这精彩场面。
还是让我们看看事情的真实经过吧。
事实上，蒋介石早就对刘文典不满了，起因是他到安徽大学视察一事。1928年，蒋介石掌握大权后巡视安徽，所到之处，掌声不断，到处都是热烈的气氛。为了进一步提高自己的声望，蒋介石表示要到安徽大学看望莘莘学子，借以表示自己“尊重知识、尊重人才”。当时，刘文典任安徽大学校长，当头给老蒋泼了一瓢冷水，“大学不是衙门。”老蒋没有理会，还是按计划进行。当蒋介石来到安大那天，预料中的彩旗飘扬、口号震天的场面并没有出现——连学生都没碰到几个，碰到的也一脸茫然，根本不知是何方神圣驾到。蒋介石心中很不高兴，可还是强撑着冷冷清清地“视察”完安大。
第二天，蒋介石马上召开省政府扩大会议，刘文典当然在出席会议之列。开会时间已过，这位校长大人才姗姗而来，还出人意料地穿着长袍马褂。 蒋介石一看气不打一处来，拍案大骂：“刘文典，你看看自己像个什么东西?简直一个封建遗老!”刘文典反唇相讥：“蒋介石，你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纯粹一个封建军阀!”
刘文典的风骨真是太奇崛了。领袖要来视察你的大学，那是多大的荣幸啊！这可是其它大学盼星星盼月亮都盼不来的好事呀！换到现在的大学，不要说领袖了，就是市长省长来大学溜达一圈，哪个敢不做好接待准备？！刘文典倒好，就是敢不安排欢迎场面。不配合领袖检查工作也就算了，领袖主持召开的会议，刘文典竟敢穿戴随便，迟迟才去，表面上表现了文人的风骨，实际上也把文人的轻侮傲慢淋漓地展示了一回，碰上蒋介石这样的“新军阀”算是他的幸运，如果碰上“人民大救星”之类的领导，刘文典的风骨还敢展示吗？
真是无巧不成书。1928年11月，安徽大学学生与隔壁的安徽第一女子中学师生发生冲突，进而引发大规模的学潮。恰在此时，时任南京国民政府主席的蒋介石到安庆巡视，遂召见刘文典，询问关于学潮之事。之前刘氏曾有豪言：“我刘叔雅并非贩夫走卒，即是高官也不应对我呼之而来，挥手而去。蒋介石一届武夫耳，其奈我何！”
去见蒋介石时，刘文典戴礼帽著长衫，昂首阔步，跟随侍从飘然直达蒋介石办公室。 蒋介石面带怒容，既不起座，也不让座，冲口即问：你是刘文典么？刘文典针锋相对，称蒋为“先生”而不称“主席”，反而傲然回答：“字叔雅，文典只是父母长辈叫的，不是随便哪个人叫的。”引起蒋的不满。蒋要刘交出在学生风潮中闹事的共产党员名单，并严惩罢课学生。刘当面顶了回去，说：“我不知道谁是共产党。你是总司令，就应该带好你的兵。我是大学校长，学校的事由我来管。”说到激烈处，两人互相拍桌大骂，一个骂“你是学阀”，一个骂“你是新军阀”。蒋介石恼羞成怒，当场打了刘文典两记耳光，并给他定了个“治学不严”的罪名，把他关进了监狱。
关于冲突的细节，《刘文典年谱》比对大量新闻报道、当事人回忆，最后重点征引了时任国民党安徽省党部指导委员会秘书石慧庐的文字，证实现场顶多是“刘把脚向下一顿”，而并非如同后来演绎得那样夸张，刘文典竟敢踢中领袖的小蛋蛋。
即便刘文典没有在老蒋面前演出全武行，没有踢中老蒋的命根子，单凭他在权势面前的从容傲岸，就能让后辈文人在梦里自豪无数次了。
后来在蔡元培、胡适等人斡旋下，刘文典在被关了七天后释放了出来。正如刘文典预料的那样，蒋介石没能把他怎么样，然而此事毕竟给他的教育事业带来了负面影响，大学校长是当不成了。他对此也极为心痛，认为“公家的事被我误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