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没有机会去胡迁签售是我一辈子遗憾
“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进来的地方。”
这句话出自加拿大诗人莱昂纳多·科恩笔下,它被赤裸的放大后印在胡迁的作品《大裂》的书封上。
《大裂》是第一本我只看了几页就开始流泪的书,胡迁是第一个让我想和他谈恋爱的作家。我之前从不写任何书评影评,我只觉得一千个人心中一千个哈姆雷特,只要一部作品能够打动到你,那么于你而言它就是独一无二的。现在写下的这篇文章,是我第一次为一个作家而写,我想也是最后一次。
最早,是在微信读书APP上面,系统根据以往读书的风格,为我推送了胡迁的《大裂》,那是我第一次接触这本书。我看简介了解到这是一部短篇小说集,大概是因为我自己也写短篇小说,我看这类作品的时候总是自负又挑剔。后来我点开看了没几页,我开始为我之前不屑的态度感到羞耻。
在第一篇故事刚读完的时候,我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我想和胡迁谈恋爱。
我真的太想了解这个人。作品没有读完,甚至连四分之一都没有,我就没忍住,去查了胡迁的新浪微博,我想和他发一条私信,我想问问他在下笔的时候,有没有一秒钟想过去死。
这样的问候方式实在是太无礼了,可在我阅读的时候,它是我最真切的感受。但我翻遍了叫胡迁的人,都不是他,我感觉不妙。
后来我查了百度百科,看到了他的生平:1988年—2017年10月12日。在他刚走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我遇到了这本书,然而我以后再也不会有机会遇到这个人了。
那天我确实哭了。
搜狐网有一篇通稿,将他的逝世称为“一念之愚,千里之哀”,内容我没看,光看到这个标题,我就差点扔手机。去往世界彼端的勇气不可能是一念之间的事,更不必替他感到悲哀。
后来我发了一条微博,里面有提到胡迁这个人,有位朋友看到了,私信了我他生前用的微博,并非他本名。我翻了一遍他发布过的内容,让我最难过的是,他的生活充满裂痕,却始终没有光透进来。
2017年9月3日,他发布了一篇长微博,内容如下:
“这一年,出了两本书,拍了一部艺术片,新写了一本,总共拿了两万的版权稿费,电影一分钱没有,女朋友也跑了,隔了好几个月写封信过去人回“恶心不恶心”。今天蚂蚁微贷都还不上,还不上就借不出。关键是周围人还都觉得你运气特好,CTMD。
“最近一直在跟一个朋友喝酒,喝了一个月,他教我呲妞,费老劲了也没用,某个关键时刻从面前横穿一辆超跑,他说:“开这个就分分钟的事儿了”。真给力,毕业那年,去接那个狗逼恐怖片拍,现在我也改装个排气筒横穿马路了。之后的几年还得攒钱,把自己第一部电影版权买回来,两辆超跑钱,以拍艺术片的收入来看,不去贩毒很难做到。
“接下来拍下一个电影,弄下本书,看起来忙得跟晒咸鱼似的,但只要不跟朋友吃饭就得在家煮速冻水饺。
“之前在南京先锋书店遇到一个师弟,我说你不要拍电影,也不要写作,人觉得我在害他。所以为了不害人,我觉得即便想做跟艺术有关的工作,美术和音乐就比较好,起码能装点下自己,自我感觉好点儿,哪怕去跳跳舞呢。
“当那些人拍着网剧写着商业片剧本胡吃海喝换车旅游的时候,走过来说你运气真好啊真羡慕啊,我真想取出我珍藏的凿子和斧子。
“什么都不能做,哪儿也去不了,还得收‘’恶心不恶心‘’的这种回复。MMP你才恶心呢你个文盲。
“一个多月前看徐浩峰更新的博客,我盯着那句“一念之愚,千里之哀”愣了半小时。不是因为那会儿“千里之哀”了,是意识到这句话时,一切都已不可改变,早些年即便知道这个道理,也不会信,现在哀也没鸡毛用。三月份在剧组时就听说了好几个自杀的,当时还没觉得什么,等我自己的电影在半年后没了才发现,都他妈完了。
“人年轻时挺好,什么都不信,等岁数大了,信什么都没用。
“留发之后也开始掉头发,同时佛珠子,大金链子,茶具,都准备好了,就差一个契机了。”
这篇长微博像是一个预言,能看出来他从不上天被眷顾的这些年。
他说:“当那些人拍着网剧写着商业片剧本胡吃海喝换车旅游的时候,走过来说你运气真好啊真羡慕啊,我真想取出我珍藏的凿子和斧子。”
这段话,看得我难过。
这些年我看了不少烂书烂剧烂电影,朋友圈疯转畅销书看到我怀疑人生,我不明白为什么这种文字能有如此大的流量,就像我不能理解那些天价流量小生一样。我甚至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开始疑惑,什么样的人更够被称为作家,什么样的作品能够出现在书店的畅销书一栏。
郭敬明、张皓宸、张嘉佳、冯唐。当文学彻底商业化,那些跃然于纸上的文字不再具备任何意义,只是一堆枯燥的符号,又何必浪费纸张。我恨。
我恨,我没有早点认识胡迁这个人。
我心疼,这个世界又少了一个作家,却还会不断冒出更多的流量写手。
我遗憾,如果他不是一个富有才华心气儿又高的人。可没有如果。
“怎么理解来自陌生人的善意?”
“每次搬家,都会被系上一百个死扣,你花一个小时也解不开一个。”
“这是最美妙的吗?”
“当然有更好的事情,他们牵着狗,在你的车轮下撒尿。”
“没有真正令人感动的事情吗?”
“你会路过一面墙,上面写着,‘我已经原谅了这里’。”
“是很令人感动。”
“但我从来不信。”
这段对话是他8月21的微博,我读到这段文字的时候,脑海里是一个奇怪的场景:
一条花纹奇异的鱼困在缸里,但没人在意它,偶尔有来来去去的人们看到这条鱼,会惊叹一声“它可真美,可惜困在浴缸里”,鱼只看到他们的嘴巴一张一合,它听不懂人类的议论,但它能够感受到极少数人表现出来的善意,它会对他们心存感激,但这对于它的自由毫无用处。
如此看来,胡迁真的病入膏肓了。我真希望他是一个无趣的平凡之人。
“多年前,我每天打游戏,后来精力跟不上了,就靠睡觉,我每天睡十几个小时。再后来,我大脑老化,不能长时间睡眠,我开始喝酒。从清醒到入睡之间需要很多酒,而我酒量越来越大。到现在,也就是现在,我看着这面墙,再也没有逃避世界的方法了。我只能看着这面墙,一整天。”
这条微博下还有他对粉丝的回复——其实他发的很多微博下面都有对粉丝的回复,我是嫉妒的。那会儿我发现我好像真的喜欢上这个我面儿都没见过的作家。
说说《大裂》这本书吧。
单纯从赏析的角度看这本书,或许它不比后来的《牛蛙》成熟,我甚至觉得胡迁在模仿“迷惘的一代”。写作是一个模仿到形成自己风格的过程——这是他曾说过的。
我有时候觉得看书就和相亲一样,看对眼儿了就是觉得好,那种感觉别人无法体会,极端的人甚至会觉得这简直有病。或许在我眼里的奇妙的东西,在别人眼里是不值一提的垃圾。所以我写这篇文章不是为了安利,更不是推销,我只好奇我为什么会一直陷在他的坑里,再也出不来了。
我以为我会说很多关于这本书的事情,但我不想写了。我不定义他的笔风,我也不透露他写的故事,更不评价这个人。我期待感兴趣的人去看他的书,如果它能打动你,那只需好好体验;如果你看完只觉得一堆废纸,那便骂个痛快。阅读是一种主观感受,可千万别委屈着自己。
“有一次在三里屯遇到个火山女主播搭讪,她说帅哥你是做什么的,我说纯文学,她说什么文学,我说文学,她说网络文学?我说不是。她说那你一个月得赚十万吧,我说没有,她说五万总有吧,我说不可能,她说两万呢?我说看收成。她说这会儿他们给我刷了几个火山,一个三千快。我说你厉害。 ”
多数人总将他的逝世归咎于贫穷,可我明白,杀死他的不是贫穷,而是没人能懂。他怎么就这么固执,他如何也想不通为何出色的电影没有票房,为何文字垃圾乐于被大众接受,为何真正的文学被拒之千里。
莫言获奖前,有几个人读过他的书?莫言获奖后,有几个人能读懂他的书?
这个世界颠倒了,当有一天思想也开始出现偏颇的时候,那大概只剩下一片混沌。
但这也没错,有趣的人总是孤独。
这几天我总梦见他,梦里的他不是照片上的样子,是一张削瘦陌生的脸。梦里的他也不写东西,不玩游戏,不喝酒,不熬夜,不愤世嫉俗,只有一副空荡的皮囊荡来荡去,没有在二十九岁终结自己,活到了白发苍苍的模样,可我只觉得这样的他离我更远。
我将自己微博的昵称改成“大裂的胡迁”,我用一种极其幼稚的方式纪念了他,但其实我实在提醒自己些什么。
我想起我高中时妄图拯救的一个少年,他曾目光无神的望着我,对我说:“我想骑斑马”。
我想起我高中时班上的一个女生,她给自己剃了一个光头。
我想起我同学的同学,她得了抑郁症,失踪了,到现在都没有找到。
我想起我十八岁的时候,带着点儿愤怒把自己的网名改成beat generation,可我没胆量真正的“垮掉”。
我想起我曾对自己说,等到二十九岁我就去死,随便什么死法都行,我不要活到三十岁,那是可怕的年龄,我想一直过欠操的青春期。如今我二十三,我大概是不会履行我曾经对自己的诺言了,我有牵挂,而且没胆。可我还是不开心。
这些是可悲的事情吗?是又不是。
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进来的地方。有时候觉得自己明媚灿烂的,有时候又觉得一无所有。又或者只是光还没照到我这里来,我还得等。
谁知道呢。
又哭了。烦。不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