磕药宿妓沈三白
近日温旧书,翻出自己打印的沈复《浮生六记》。我很喜读这类笔记,其笔法和情境与舒白香的《游山日记》很相近。我窃以为《游山日记》在描景状物更胜一筹,值得推荐,但市面上没有白话文,我读的是民国时候重印的版本,前言有林语堂、周作人等家作序,文言版的,读起来比较累一点,正好可以作精读。
沈复,字三白,乾隆年间生人,没参加过科考,十九岁入幕,先前卖画为业,后以贩酒为生。我作画时曾在网上翻到他作的《梅竹双清图》扇面,梅干以“没骨”法出之,画格不俗。
梅竹双清图 沈复作
《浮生六记》中有一部分叫“闲情记趣”,在测试题里面学过,这一部分主要写沈复小时候观察事物细致入微,颇有智趣(舒白香《游山日记》云:“予三四岁时最愚。夜中见星斗阑干,去人不远,辄欲以竹竿击落一星代灯烛。于是乘屋而叠几,手长竿,撞星不得,则反仆于屋,折二齿焉。幸犹未龀。不致终废啸歌也。”读来亦可乐也)。语文老师让我们划重点说这表现了古代儿童丰富的想象力和天真烂漫的童趣。随后老师即布置回去写一个童年的趣事,我记得同学写了幼儿园的时候老师让画自己喜欢吃的东西,他很懊恼,因为喜欢吃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写不完完啊,但见他同桌拿出墨绿色的画笔,把白纸涂满,翻面又涂满,他就问他同桌你丫画的是啥?他同桌一抹淌到嘴角的口水答曰:海苔。到了下一堂老师大为赞赏。
其后的浪游记快是沈复记录自己游山玩水的趣事。中间有一篇幅专门说他结束笔墨生涯之后跟亲戚做生意,跟三个朋友去广东嫖妓的经历。清廷自顺治以来便对押妓行为规定甚严,按大清律扫黄扫到了可是要杖责六十大板的,但文人墨客仍以为韵事。看官不要以为杖责似乎不重,打大板非同小可,下手重了是要人命的,不过打大板里头还是有章法的,详情可收看在下的《杖责之道》。直到乾隆年间,法令徒法不行,广东省的娼妓之风这才盛行,这股遗风一直吹到新世纪还尚有余力。
因为地域特征,烟花之地也有鲜明地域特色,比如北京有八大胡同,秦淮有画舫名录等等。广东就有了“河舫”,沈从文写过一篇短篇叫《丈夫》,江西境内同样在河船上做皮肉生意的,这船就称烟船、花船,客人喝了烧酒来船上吃烟睡觉。到了新世纪,各地招嫖的一般都盘踞在火车站附近,俗称红灯区。因为迁客骚人多会于此,出门在外的人的需要什么服务都给考虑周全了。
沈复到了广东,正月里在朋友的怂恿下一起上了“花艇”,吃了槟榔,认识一个叫“喜儿”的姑娘。当时他的心情很复杂,笔记中与“喜儿”姑娘之间不可描述的过程自然是略去了,只是说那夜月亮朦胧的很美,那个叫“喜儿”的姑娘长得很像自己已经故去的结发妻子。
过了几天,他去海幢寺游玩,方才参了菩萨拜了圣贤,转眼回去又到花艇找“喜儿”,而且这一次是把“喜儿”带出台了。带回自己的寓所,结果正吃着火锅还唱着歌的时候,房东的侄子破门而入要讹钱,大喝你竟然把“妓女”招上门来!沈复的仆人见情景不妙,拼出一条路,沈复拉着喜儿逃出生天,两人上气不接下气的逃到一株柳树下。有了这一出,喜儿就常来找沈复,两人就敞开心扉聊了起来,聊到喜儿的身世,沈复竟感怀落泪。之后种种无外乎“萍水相逢、相见恨晚”的情感,情浓之处两人自然相拥到了一处。就这样沈复玩出感情了。
因为沈复待妓友善,不逼他们喝酒、唱歌,这样的好好先生自然很受欢迎,以至于后来整个扬帮的妓女,没有一个不认识他的。沈复也引以为豪说这人缘是那些在歌妓身上一掷千金的人也得不到的。
值得一提的是,沈复的结发妻子陈芸对沈复一向大度,甚至还主动想给他纳妾,但沈复终于没有纳妾。陈芸少聪慧,才思隽秀,林语堂称陈芸为“中国文学史上最可爱的女人”,我通读了两次,对这一观点还是不置可否。而我以为《浮生六记》能传世,恰是因为沈复的平白真实,如实到自己嗑药嫖娼也毫不避讳。正如其文开篇所说,“不过记其实情实事而已,若必考订其文法,是责明于垢鉴矣。”